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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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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真可怕,不晓得冥冥之中,噩运的鞭子会落在谁身上。
我往内走,一群学生往外涌,正午时刻,钟响刚敲过,空气中犹有铁器振**后的余波。
隔着一段距离,那群学生仿佛青春的浪潮,慢慢朝我淹来,衣色鲜艳,语声喧哗。
正午觅食时分,秋阳蒸蒸,有炊烟的想象,我霎时感触自己与那群学生皆是柴薪,一座巨灶腹内被精选的上好燃料。
木材总是用来成全食物的。
面对面错身,我扫视他们的脸,忽然无法承受年轻是可怕的念头。
像一粒粒饱胀绽放欲望的花苞,体内饲养一头名叫理想与憧憬的宠物,使他们的语声灌满欢腾力量、挥霍不完的肯定。
我顿时觉得自己不合时态,好像过去式的句子掉入现在进行式的狂欢里。
经过无数竞试被精选的这一群——上千个或更多,在他们脚下仍有无形的铁筛慢慢晃动,也许只剩百来个,被押了宝了。
当他们一起撒向社会,更残酷的筛子上,没有人能预知,哪些将终生流落异域?哪些将成为理想的叛徒?谁会成为病菌的零食,从地球上消失?谁又将被命运之神挑断脚筋,从此沉寂?谁接掌了父亲的工厂,焚诗封笔?谁耽溺于虚假的荣华,变成典当尊严的人?
筛了十年,说不定只剩十个,在自己的领域用功;再磨十年,渐渐进入讣闻多过喜帖的岁数,也许只剩五个,种出果实。
另一个二十年三十年,幽灵出门了,回收整批生命碾成齑粉;那几个可怜的果实,有的尚未品尝即自行腐烂,也许只剩一个,进入他的领域发展史,占据一行的位置。
也许,全无。
我后悔穿过校园赴这场午餐约会。
刚下课的年轻孩子想知道未来,而我眷恋他们的现在。
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中时·人间副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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